猛兽的嘶吼散去,杯盏跌乱,篝火四扑。地上血迹斑斑,宫人钗裙发乱。黑豹的尸体已被侍卫架走,众人依然惊魂未定。不少胆小的早已昏死过去。心口一起一落的的瞬间,淑妃手捧着胸口向后倒去,背后一只手稳稳的托住她的后腰,“娘娘小心。”
淑妃好不容易才能稳住脚步,目光早已飞到远处,“太子哥哥……”
萧黎声线纯厚,“没事了。”
尖锐的喊声叫起,“大王,啊……”
周围哭喊不断,不断有人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围猎台上再次乱成了一团。
一行人连夜赶回了宫,太医苑当值的太医全都候在了宴明殿中。宫人们一个个从宴明殿中进出,一盆盆清水端到内殿,又都被血水染的通红。黑豹震痛下的那一爪穿皮透骨,鲜血已经淋漓了他满身。凌昊面白如纸,当太医将衣服剪开,伤口暴露在烛光之下,所有人都不忍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肩上血红的皮肉狰狞的外翻,隐约露出白森的肉骨。若非韵贵妃及时扑了出来,怕是这一块肩肉都要被生生撕下不可。
空气中的肃穆如凝胶般拉扯不开,龙慕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脸去。他咬着唇瑟瑟发抖,眼中猩痛迷蒙。他的手心早就被热汗濡湿。半个时辰前,那孽畜朝着他扑过来的时候他真的以为大限已去,他不怪旁人救不了他,以为临死前的走马观花,眼前出现的是那晚暗夜烁星,假山下他的凌冽寒目。
那本该落在他身上的伤口,却由凌昊替他承受。
手中一凉,侧目的时候猩红的血色一闪而过。凌昊咬紧牙关忍耐,半边身子疼如刀割,豆大汗珠一颗接一颗的淌下。痛得厉害间,看龙慕细微之色,已然是要被他自己的愧疚压坏了。
龙慕勉强挤出一笑,握紧手中的温度把泪意压下,“多亏了你。”
凌昊抓了他的手凑到嘴边,“本王还想当着你的面逞一回威风,都被那孽畜坏了好事。”
几句妙语逗了龙慕一笑。太医微微松了一口气,敷上止血药粉,迅速包扎好他肩上的伤口。
雪白的棉布刺目,弥漫在内殿上空的血腥气终于淡了下去。凌昊痛的昏昏沉沉,服了药之后早早睡下。龙慕合衣坐在他床边,被下的二人十指相扣,紧密的便如一个人一般。
龙慕轻触凌昊的脸颊,确实他已经睡熟。背后的那只手才紧紧握住。
他脸上一片阴翳之色,怒意横上眉梢。当震乱发生之前,那一双从背后推他入险的手,明显就是有人蓄谋。
当时他身后的人是谁,谁想趁乱要他性命这样狠毒!
他正苦思冥想的时候,只听殿外脚步清细。是宣公公候在帷幔之后,端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在凌昊已睡熟,龙慕把被下紧密的手指一根根分开,才小心起身,“怎幺了?”
宣公公躬着身子叹了一声,“奴才不敢欺瞒太子,是韵贵妃娘娘不大好。”
“韵贵妃?”龙慕轻轻一语,猛然想起她拦在凌昊身前不顾生死的样子,难免紧张道:“太医看过了没有?”
“贵妃娘娘的伤势倒比大王轻些。”宣公公斟酌道:“太医也早早去了,娘娘腿上有些碰伤,其余并无大碍。但是受了惊吓,一直在发热,人也没得清醒。”
说到此宣公公又叹了一声,“奴才不敢惊扰太子。只是娘娘口中一直……一直都念着大王。太子别说,那般境况,奴才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刚才的险况龙慕回想起都心有余悸,兽口森森,韵贵妃却敢以血肉之躯拦在黑豹的爪下。和她比起来,自己实在是相形见绌。
宣公公不忍的叹息当真是钻进了龙慕心里,他回头看了看帷幔后沉睡的人影,低声道:“贵妃暂理后宫,她的身子更耽搁不得。只是大王身体不便,所以让本太子去照看贵妃。”
宣公公立刻道:“太子善心,奴才一定把消息都传到各宫。绝不让大王落下苛待后宫的名声。”
龙慕点一点头,“你看着办吧。”
夜色暗浓如墨,弯月也灰蒙蒙的蒙着一层阴影。清荷紧跟在龙慕身边,仍然紧张的左顾右盼,生怕是哪里又冒出一只野兽来咬了太子。她悄悄挥手支开软轿旁的宫人,咬牙道:“太子一定不能放过韵贵妃。”
清荷的声音如打开秘锁的钥匙,龙慕惊疑在心,“你是说!”
“奴婢看到了!”清荷的声音在夜间带着钢刀一样的冷意,“是她推的太子,奴婢都看到了!却还假惺惺的扑出去救人,韵贵妃真是好心机!”
那舍身挡在猎豹前的一双手,和暗放冷箭的一双手,原来是出自一人。
龙慕怒极,“是她!”
灼华阁的当日,明明她也在当场,自己竟浑然给忘了。
栖芸殿前灯火通明,龙慕在轿中猛喘了几口气,用尽定力才缓下勃然的怒气。他下轿快步而出,守在外殿的内侍一见龙慕俱是惊讶不已,甚至都来不及通报,只眼睁睁的看着龙慕走进殿内。
采容手上还端着药碗,她正要施礼,龙慕已道:“你家主子呢!”
采容惶恐道:“娘娘身子不爽,服下药已经睡了。”
龙慕朝着内殿看了一眼,“本太子进去看看。”
采容推也不是,应也不是,“太子恕罪,娘娘实在玉体不适。天色也晚……”
龙慕扫了几眼,寝殿中布置的奢侈但不失清雅。博古架上的古玩风雅清韵,屏风篆刻着山水绿意。殿中奇珍多数连城,莹莹玉器闪着莹润的光泽。妆台上打开的妆奁盒内更是珠光璀璨。一切都与她贵妃的身份相适相宜。
清香晃鼻而过,多少让人忘却了心头的燥怒。帷幔被掀开一角,一只纤细的手臂伸了出来,带着一股的虚弱疑道:“太子?”
采容唯唯诺诺,“娘娘,是太子来了。”
韵贵妃的脸上已无多少血色,在见到龙慕的一瞬间连这仅余的几丝脸色都褪了下去,一双手贴在薄被上轻轻颤抖,“你先退下。”
她腿上雪白的纱布露在被外,龙慕本是一腔怒意,只是双眼触及这雪白之色,心中顿时就是一个咯噔。
张口的话却成了温言,“贵妃身子不便,躺着说话就好。”
韵贵妃焦急的抓着床帏,素白的手指紧绞如蛇,“大王呢,他怎幺样了,他怎幺样了!”
她的关心完全由心而发,清荷虚扶了她一把,盈盈笑道:“娘娘别担心,如今太子安好,大王才是真的安好。”
韵贵妃眸中的光芒立刻暗了下来,她自嘲的笑了两声。双手在被子上平展开来,躺下身去不再说话。
清荷愤愤不平,“刚才围猎台上真真是凶险万分,娘娘一定是受了惊吓才卧床不起。奴婢冒犯,多嘴问一下娘娘。娘娘是因为那头孽畜骇了心,还是因着太子殿下心悸难安呢!”
韵贵妃睫毛一挑,完全没有被揭穿的恐惧,反而一派轻松,“你知道了。”
龙慕大怒,“当真是你。”
韵贵妃抬起半阖的眼眸,很快又疲惫道:“太子殿下准备如何惩罚本宫。要贬为庶人,还是要赐本宫一壶鸩酒?”
龙慕不料她会如此平静,反问道:“你说什幺?”
“就算你今晚在这里了结了我,他也不会在乎!我又有什幺好在乎的!”
她的身体颤抖起来,肩膀瑟缩着,眉头紧紧的结在一块。终于丢弃那些繁琐的宫闱称呼,只以“你”“我”相称。
“是我推的你,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命硬。我在跟自己赌,赌你死了之后,他要几年才能忘了你!”
她眼角是掩不住的泪水,忽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因为剧烈的咳嗽反而激出一丝红潮。龙慕皱眉走到她身前,“韵贵妃!”
那双纤细的手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一把抓紧龙慕,手背上都爆起条条青丝。
龙慕怔愣,“你?”
清荷失色,“放开太子!”说着就要伸手上来,被龙慕淡淡挡下。
“龙慕。”韵贵妃死死不放手,愤怒的火焰在眼中点燃,她重重的喘着气,一字字的粗哑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你可知道,我当真恨毒了你。”
龙慕略略沉色,在来之前怒火冲天,现下又听她亲口承认。可是看到韵贵妃这副模样,他终也是狠不下心肠。龙慕往后扯回自己的手,“你病中多愁思,日后再说罢。”
韵贵妃凄惶笑道:“你以为他不会起疑心吗,日后,我还有多少个日后。这些话我早想跟你说。”她潸潸泪流,“你不过是一个男宠,一个前朝余孽,大王能留恋你多久,不过是拿你消遣一时的寂寞罢了。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你。我和他从小的情分,难道比不过你,难道抵不过你!今日是天赐良机,我便要推你去死。没有人会怀疑,他也不会!到时候,三年,五年,十年,他就会忘记你了。”她越说越小声,手指微松了几分。“龙慕,我早就想与你说。我与他一起长大,他登基后便封我为妃,我母家更是显赫满朝。他迟早会封我为后。纵然做不成宠妃,我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百年后,也是我和他共送帝陵。”忆起那时的心绪,她又带了两分得意,两团红晕悄然爬上脸颊,容光刹那娇艳。
“我与他从小日夜相对,到底什幺时候,他怎幺会有龙阳之好!”她重新紧捉起龙慕的手腕,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破了出来,“那两年,我多少次盼你恢复记忆,你一定会恨他入骨。我终于等到了,却也看着他为你失魂落魄。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你重回到他身边,我竟然会有一点安慰。他不会再用国事逼迫自己,有你在身边,他才如此开心。”说到此,她凄然惨笑,“我明明恨毒了你,却还要祈求你平安。刚才那样危险,他想到的也只有你,他拼命把你推到安全的地方,他把你护在身下。他保护了你,谁来保护他!”
韵贵妃终于松开了那只桎梏着龙慕的手,望着梳妆台道:“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赐给我无数珠翠美玉,后宫中也唯有我受的赏赐最多。可笑,我唯一能赢过你的竟就是这些赏赐,这些死物。”
清泪又再次涌了出来,她缓缓伸出手,双唇开合。那种憔悴和绝望,似一张网兜头兜脸的扑的密不透风,实教人不忍目睹。
第六十一章:从来痴
同类推荐:
操哭老师(np,高干)、
【娱乐圈】情敌、
全肉盛宴、
情色人间、
欲分难舍、
共享骚b、
被艹成贱婊子的乔大少、
图书室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