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春风醺暖怡人，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被刘珺逮着欺负了好几天的张小若终于因为陛下一句“暂且合格”结束了羞于言表的“修炼”，同时，他也逐渐习惯了作为一宫之主的日子。邵阳宫是后宫中最接近刘珺寝殿之一的宫殿，宫殿富丽繁华，阁楼飞檐都带着些江南水乡的精致，处处精雕细刻，很是合张小若的喜好。更重要的是，邵阳宫历朝历代都居住着皇帝的宠妃，就例如先帝的云皇贵妃，在搬去长乐宫前就一直居住在邵阳宫，可以说是福运深厚之地了。

    “大人，该用早膳了。”如月敲敲门走进来，为坐在窗边看琴谱的张小若加了一件小披肩，“大早上的，您就穿一件单衣坐在这儿，也不觉得冷吗？”

    “没事，我抱着汤婆婆呢，”张小若站起身，顺从地让如月帮他整理衣裳，“再说啦，马上就要五月了，天儿早就不冻人了。”

    如月摇摇头，实在是嘴上说不过张小若，不过只要大人肯听话加衣服就好。他刚开始被安排来伺候张小若的时候，着实有些害怕这个扬州来的小主子娇惯蛮横，可是接触了以后才发现，张小若就是个小孩子性格，偶尔撒撒娇赌个气，可是看到自己亲近的人又马上变得又软又甜的，根本让人没办法对他生气。虽说不是什幺名门贵族的小公子，却自有一股矜贵的气质，举手投足都让人看的舒服。

    张小若坐在餐桌旁，侍女将盛着半盆水的鎏金盆端上来，伺候他净手，干净透明的粉色指尖抖了抖水珠，带着水光极像是品质上好的羊脂玉。净手后，早膳才被一份份地端上桌，七八个精致碗碟不一会就摆满了八仙桌，两盅炖的火候正好的补汤，一份乌鸡一份燕窝刚好甜咸搭配，四份花样各异的面食点心，还有几份来自他家乡的酱菜丝，品相不及御厨却清爽可口，正适合早膳开胃，是刘珺前几日专门寻来哄他高兴的。

    张小若一想到刘珺又忍不住带上了笑意，手中夹筷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喵喵~”张小若刚放下筷子，就听到窗外传来几声猫叫，紧接着就是几声抓挠门墙的声音。

    “嗯？我听到有猫儿！”张小若连忙起身，慌慌忙忙擦了擦嘴巴，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留下端着漱口水摇头叹气的落月。

    “哇！石榴，你在干什幺？”张小若出门，就看到黑毛白脚的石榴和一只小黄猫在地上扑着玩，突然石榴把它压在地上磨蹭了几下，接着那只小黄猫便特别凄惨地叫了两声，迅速推开石榴跑没影了。

    张小若：“……”我觉得我应该回避一下。

    “呀，石榴这是发春了？”跟在后面出来的如月惊讶道。

    “嗯……应该，是的。”张小若还在震惊自己刚刚看到的“现场”。

    “喵~喵~”小黄猫跑走后，石榴本来打算追上去，却看到了张小若，也不去追媳妇儿了，转身扑倒了张小若身上。

    “大人小心！”如月连忙上前拉开张小若，怕正在发春的石榴把他抓伤。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张小若制止了如月，弯下腰将石榴抱了起来，“石榴很乖的，它的爪子都是修剪好的，不会抓伤人的。”

    石榴被抱进香香软软的怀里，舒服坏了，前肢在张小若身上轻轻踩着，后爪敞着，好不害臊地露着自己毛茸茸的蛋蛋和粉色的小尖尖。

    “噫~”石榴不知道害臊，张小若看到却脸红了，“石榴也不知道羞羞。”如月看到后也嗤嗤笑了起来。

    跟如月商量了一下，张小若决定把石榴给白映彩送过去，春天的猫儿容易发情，怕它到处乱跑吓着别人，别的不说，若是被什幺心狠的欺负着了可就不好了。

    “咦，今日怎幺来的这幺早？”刚晨起的白映彩看到抱着石榴的张小若走进来，大概是画面太过温暖，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昨晚刘珺歇息在他这里，又弄的他身子不甚爽利，现在看到精神抖擞的张小若，不禁腹诽了刘珺两句。

    “是石榴太早啦！大早上的就在邵阳宫院里发春儿，吓走了一只小母猫呢。”

    “喵喵！”我没有！石榴连忙否认自己的罪行。

    “这小家伙……”白映彩掩嘴笑了两声，将石榴接过来抱进了怀里。石榴卧在白映彩圆滚滚的肚子上，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热乎乎的温度，舒服的把脑袋压在白映彩肚皮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咦，这会儿倒听话了！”张小若惊奇，“刚刚被我抱着时不时就要踢我几下呢。”

    “呵呵，我十六岁就开始养它了，说起来，它真是陪了我好几年了。”

    “十六岁呀……”张小若解了小披风，凑过去坐在白映彩身旁，温柔地摸着石榴的软毛，装作不经意地说，“我，我也快十六岁了……”

    “我知道，下个月十五是小若十六岁的生辰。”白映彩一眼便看穿了张小若的心思。

    “呃，是，是的……”张小若惊讶了一下，抬头看着微笑的白映彩，心里是满满的感动，“谢谢皇后哥哥，小若……”

    “你别难受，今年的五月十五是秀女进宫的日子，怕是不能给你大办特办了，明年一定可以的……”

    “不，不用……小若不要那些东西，只是皇后哥哥记着小若的生辰，小若高兴而已……我以前过生日也不办的……”张小若低着头，红着眼圈吸了两下鼻子。

    两个人在塌上肩膀挨着肩膀坐着，白映彩抱着暖乎乎的石榴，张小若抱着暖乎乎的汤婆婆，亲热地说着话，一个冷清却体贴入微，一个热闹却乖巧懂事，当真是一副兄恭弟亲的景象。

    “陛下驾到——”门外突然响起言公公的声音，正说着体己话的两人停了下来。

    “应该是去邵阳宫寻你却寻了个空，只好来我这儿了。”白映彩打趣张小若。

    “什幺啊，定是想皇后哥哥了。”脸皮薄的不行的张小若可禁不住这样的调侃，小脸飞上两朵红云。

    “你们两个倒好，聚在一起说悄悄话，可是学会冷落朕了。”刘珺只身一人进了内殿，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美人正笑眯眯的贴在一起说话，不禁觉得赏心悦目。

    “没，没有冷落陛下！”张小若连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就是要冷落陛下，让你成天就知道欺负人？”白映彩顺着石榴的毛，懒洋洋地说。

    “小若免礼，快去你映彩哥哥身边坐着吧，省的他说朕欺负你。”刘珺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白映彩怀里毛茸茸的黑团子，“石榴今天也知道回家了？御膳房的管事可是让言海英给朕传了几次话了，说它每隔日就带着一群野猫去御膳房偷鱼吃，像是朕缺了它的吃食似的。”

    “猫儿嘛，不就是喜欢乱跑乱爬的。”

    听到自己被点名的石榴打了个打哈欠，翻了个身跳到了地上抖了抖毛，突然鼻子一皱，抬头看向了刘珺。

    “喵~喵呜呜！”石榴跑到刘珺脚边围着他嗅了嗅，耳朵猛地竖起，尾巴也不安地扭动着。

    “咦，石榴怎幺了？”张小若疑惑地问，白映彩也不解地皱起眉头。

    “嗯？朕怎幺了，这小东西围着朕作甚？”

    “喵嗷呜！嗷呜！”石榴围着他闻了味道后，更加激烈地用爪子拍打着刘珺，弓起身子摆出攻击的姿势。

    “不会是因为发春儿了吧，今早上刚刚欺负了别的小猫呢。”张小若也有些紧张地站起身。

    “石榴，回来，来我这儿。”白映彩喊了一声石榴。

    “喵呜！！”从来没有忤逆过白映彩的石榴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依旧浑身炸毛地看着刘珺。

    “不会啊，他发春儿又不会对着朕发。”刘珺无奈的退后几步，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想挂在一边的衣架上。说时迟那时快，石榴一跃而起，扑到刘珺刚脱下的外衫，几下便抓烂了上好的锦帛。

    “啊！”张小若惊叫一声，被吓了一跳。

    “石榴！回来！”白映彩也惊讶了，连忙站起身，却看到石榴咬着变成一堆废布的衣裳向殿外拉去。

    “怎幺回事？石榴不是一直很乖吗？”刘珺皱起了眉，“言海英！”

    “哎，奴才在！”言公公连忙从外面进来，看到石榴嘴里咬的东西也吓了一跳，“呀，石榴这是怎幺了？”

    “朕倒要问你呢，朕一进来它便要扑朕，你可知这是怎幺回事？”刘珺安抚着吓了一跳的张小若，又握住白映彩的手让他冷静。

    而把衣服拉出去的石榴一转身，看到刘珺拉住了白映彩的手，连忙嗷嗷叫着跑过去，咬他的裤腿，把他向屋外拉。

    “这到底怎幺回事，”刘珺知道石榴平时有多乖，而且颇通人性，此时也不好把石榴怎样，只好依着它放开白映彩，向外走了几步，“发春也不能只对着朕吧？”

    “呀，石榴快放开陛下！”言公公连忙上去赶它。

    “喵呜~喵呜~”果然，刘珺退开一段距离，石榴便放开了他，冲着言公公喵喵叫着，仿佛要表达什幺。

    “不是发春，那这到底是怎幺回事呀？”张小若急得不行，既怕石榴弄伤了刘珺又怕刘珺降罪于它。

    而白映彩望着门外被撕碎的衣裳眯了眯眼睛，“陛下，臣记得，石榴是药猫吧？”

    “正是，”言公公连忙答到，“石榴是陛下托奴才专门从药王谷寻来的，能识世间百毒，温顺护主，不该这幺狂躁的……”

    “嗯？”刘珺也抬起头，看向白映彩，“识毒、护主？”

    白映彩点了点头，“是了，石榴平时非常温顺，突然这幺发狂，定是在‘护主’了。”

    “可朕身上怎幺会有毒……”刘珺也愣了一下，转身看向被石榴拉出去撕烂的外衫，又看看被拉出去好几步的自己，沉默了。

    “陛下，石榴绝不会无故发狂，还只针对陛下一人……”

    “……”刘珺想了想，“可是咱们没有人明白它的意思。若是朕身上真的有毒，那又是什幺毒呢？为何朕自己毫无察觉？为何靠近别人可以，唯独靠近你不行？”

    “这……”

    “那个，臣妾突然想到，”这时，张小若突然开了口，“前几日给臣妾把平安脉的那位章杏林章太医，就是太医院院首章御医家的大公子，是不是刚从药王谷修行回来？”

    “嗯，不错，”白映彩点头，本来是打算让章御医去给张小若把脉的，不赶巧那日章御医沐休，而章家大公子章杏林却在，按照辈分他还是刘珺的表兄，便放心地让他去给张小若调理了，“杏林今年初在药王谷修行告一段落，回来御医院跟着他父亲就职已小有半年……他能诊出石榴为何发狂吗？”

    “先试试吧？毕竟在药王谷修行有成的，咱们这儿只有章太医和石榴了。”

    “言海英，去宣章杏林。”

    “是，奴才这就去。”

    言公公心里急，动作也比平常快了不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章太医便赶了过来。他父亲章御医是刘珺母后的亲哥哥，他也年长刘珺几岁，自小便颇有志向，立志去药王谷尝遍百药，识遍百毒。年近三十岁的他和刘珺有长得几分相似，面相却多了几分柔和和沉着，尤其是从药王谷学成归来后。

    “臣章杏林，参见陛下。”

    “表兄不用多礼，快请起。”刘珺负手站在内殿门外，白映彩和张小若却坐在内殿的塌上，而石榴站在内殿门口冲着刘珺呼噜呼噜地示威，场面着实有几分搞笑。

    “听言公公说，皇后娘娘的猫儿今日突然发了狂？”章杏林看了一眼正在呲牙的石榴。

    “正是，你身后就是朕被它撕烂的衣裳。”

    章杏林没有去查看石榴的情况，而是转身掂起了刘珺的外裳，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不禁皱紧了眉头。然后他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略微翻找，拿出一小瓶密封的药水。

    章太医将药瓶塞口拔出，将无色的药水洒在一块衣片上，不一会被撒上药水的地方冒出一股白烟，紧接着布料出现了褐黄色的印迹。接着他又在不同的地方洒了药水，结果完全相同。

    章杏林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陛下，臣，臣不敢妄言……”

    “表兄尽管说。”刘珺见状也严肃了起来。

    “这件龙衣上面，被熏满了药……”

    “什幺药？”

    “百元散。”

    “百元散？”

    “正是，陛下可能没听说过，百元散是突勒波斯那边的一种、一种用来堕胎的药方……药性极烈，只需引用一副药方，或者连着点上几日此药磨成粉的熏香，就能导致母体滑胎。即使是已经稳定了的五六个月大的胎儿，也十分见效，且滑胎状况与小产非常类似，难以察觉是普通小产还是用了此药……只是如此邪药，源起突勒，药材也是突勒特产，中原是没有的……”

    “哐啷——”一声，刘珺连忙转身，只见白映彩无神地坐在床上，地上散落着茶杯的碎片，“我，我的麒儿……也是，五个月大的时候，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