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灿回家没多久，潘晋原和丁小兰就上门了。

    两口子提来了鱼、肉还有酒。

    潘晋原说：“姐夫这一年都没回家了, 我很想和姐夫在一起喝喝酒, 说说话, 所以就来了。”

    “你们太客气了, 上家里来还带什么东西，以后来都别带东西了啊。再说了, 你们手里也不宽裕。”何忠灿笑着说。

    话音刚落, 周素芬就从厨房里走出来, 把潘晋原和丁小兰拿来的肉和鱼，提到厨房里面去了。

    她说：“整好家里今天没有新鲜肉，就用你们送来的鱼和肉做点菜吃吧。”

    今天是星期天，丁小甜也在家休息。

    当时她正在屋里陪孩子玩儿, 看到三妹和三妹夫来了，也跟他们打招呼。

    丁小兰和潘晋原都不像往常那样笑着回应丁小甜, 看起来有点儿冷淡。

    两人都淡淡地跟丁小甜打招呼，喊了一声二姐。

    丁小甜敏锐的感觉到了两人的态度和往常不同。

    于是就猜想, 两个人是不是吵架了？或者是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

    陪着丈夫跟三妹和三妹夫聊了一会儿, 丁小甜就走进厨房去帮婆婆做饭了。

    客厅里, 潘晋原正在和何忠灿说话。

    潘晋原借着刚才何忠灿说的那什么他和小兰手里不宽裕的话，然后开始说自己希望进城来工作多一份收入那样，他和小兰的日子就好过了。

    何忠灿听他这样说，大概也知道了他话里面的意思。

    这一次回家探亲, 到家以后, 他妈妈悄悄对他说了良珍明后年就会进城工作, 而且去红星饭店做服务员。

    何忠灿听了之后，当然会高兴。

    然后他妈妈又告诉他，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对外人说，甚至连家里人也不能说。这个家里人，不但包括何家人，还有丁家人。

    何忠灿就问原因。

    他妈就把他老婆说的那些话对他说了。

    何忠灿听完，觉得也有道理，他说自己会守口如瓶的。后来他又问了老婆这件事，丁小甜把这件事详细的经过告诉了他，并且还对他说了，其实她三妹和三妹夫也求她帮忙，想让三妹夫进城来工作。

    最后她帮的是小姑子，并没有帮三妹夫。

    老婆这样做，何忠灿挺感激她的。

    现在听了潘晋原的话，何忠灿就想，自己老婆帮忙良珍进城工作，好像是自己妹妹占了人家潘晋原进城工作的机会一样。

    虽然自己老婆，一再说她只有那个能力，只能帮两个人进城。娘家和夫家，各帮一次，算是一碗水端平。但是现在听到潘晋原哀恳的话，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何忠灿又有点同情他了。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老婆是不能再帮潘晋原找工作了，要替潘晋原找工作，现在也只能是他自己了。

    何忠灿在宜南县城也有一点关系。

    他有几个战友退伍之后，回到宜南县城工作，有进公安局的，也有在单位当保卫干部的。要是他去找他的这几个战友，让他们帮忙打听打听有没有单位招工，说不定能帮上潘晋原的忙，让他进城来工作。

    所以接下来，何忠灿就说：“我有几个战友，退伍之后在宜南县城工作，我可以去帮忙打听打听，县城里面有没有什么单位招工的？如果打听到，的确有单位招工，那么我可以让他们帮忙，或许能帮你找到一个工作。至于是什么工作，辛不辛苦，这一点我就不能保证了。”

    “太谢谢姐夫了！”潘晋原激动地说。

    这时候丁小兰也笑了，紧跟着说：“谢谢姐夫。”

    何忠灿摆手：“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

    在厨房做菜的丁小甜，听到了丈夫说的那些话，简直有冲出来，给他头上一个爆栗的冲动。

    周素芬也听到了儿子说的话。

    她赶忙走出去，对何忠灿说：“老三，你胡说什么呢？找工作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答应人家呀。”

    周素芬可不给丁小兰和潘晋原的面子，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忠灿听出来了，母亲不高兴，于是就说：“妈，我不是说我试一试吗？到底最后结果怎样，我也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结果，就不能随随便便答应人呀。再说了，潘晋原是上海户口，宜南县城里面的单位招工，需要咱们本城的户口才行吧。”周素芬又说。

    潘晋原这时候说话了：“只要姐夫的战友能够帮忙给我找到工作，那么我立即回上海一趟，把我的户口迁到宜南来。”

    周素芬不好说话了。

    毕竟这个潘晋原是老三媳妇妹妹的丈夫。她要是过于反对，可能会惹得老三媳妇不高兴。

    她刚才之所以出来阻止儿子答应潘晋原，替潘晋原找工作。主要是她觉得，儿子费了老多劲，但是得不到什么好处。再说了，她很看不上潘晋原这个人的人品。所以。根本不想自己的儿子帮忙替潘晋原找工作。

    周素芬哼了一声，转身重新走进厨房去做饭了。

    一进厨房，她就小小声的跟丁小甜絮叨，说自己刚才阻止儿子给潘晋原找工作，是因为帮了他的忙，啥好处也没有。难道就凭两条鱼一斤肉就给他找工作吗？

    她对丁小甜说：“小甜啊，你可不要计较妈刚才说的那些话呀。我怕你多心，说我对你三妹，还有三妹夫有偏见。”

    丁小甜：“妈，你别这么想。我跟你想的一样呢，我也觉得忠灿说话太随便了，工作是那么好找的吗？”

    听到自己儿媳妇居然跟自己在同一战线，不愿意让儿子给潘晋原找工作，周素芬非常高兴。

    她说：“小甜，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我还害怕我那样说，你心里会有疙瘩，会埋怨我呢。既然你跟我想的一样，那一会儿中午吃完饭，等丁小兰和潘晋原走了，咱们再一起劝老三，让他别给潘晋原找工作。”

    丁小甜点点头说：“行。”

    饭后，潘晋原陪着何忠灿下了几盘象棋，看看要到三点了才站起来，说他和丁小兰，这就要走了。下个星期等何忠灿和丁小甜一起回前进村，大家再一起相聚。

    丁小兰和何忠灿把他们送下了楼，一直送出红星饭店家属院，看他们走远了才回去。

    回到家里，周素芬就走上前去，对何忠灿说：“老三，你可不能帮潘晋原找工作。”

    何忠灿问为什么？

    周素芬就说了：“小甜跟我想的一样，我们觉得潘晋原的人品不好，还有给人家找工作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去做这样的事。”

    “妈，潘晋原毕竟是小甜妹妹的丈夫。这一次，小甜帮着良珍进城工作。潘晋原和丁小兰之前也求过小甜让她帮忙让潘晋原进城工作的。良珍进城了，潘晋原就进不了城。小甜也对我说过，她顶多只能帮两个人的忙，帮了良珍就帮不了潘晋原。我想吧，我在这城里也认识几个战友，他们在这城里也有点关系。假如有单位招工，他们或者可以帮忙让潘晋原进城工作的。这么做相当于是对潘晋原的一种弥补吧。我想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假如能帮到他，就帮一次好了。”

    说到这里，他转脸看下丁小甜问：“老婆，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他言下之意是不太相信自己老妈说的话。

    毕竟他认为潘晋原好歹是自己老婆的妹妹的丈夫，自己老婆不大可能真不愿意帮忙让潘晋原进城工作的。唯一的理由就是，老婆因为自己的原因，更看重良珍，才选择了帮良珍找工作。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报答老婆。不能够说，老婆没有提出要帮潘晋原找工作的要求，自己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是非常有信心的。

    他认为自己母亲有点儿夸大其词，为了说服自己，还说老婆跟她想的都一样的。

    何忠灿对认定母亲不愿意自己给潘晋原找工作的理由，只能是一个，那就是觉得潘晋原给他的好处不多，所以不愿意让潘晋原占便宜才那么说的。

    结果呢，出乎他意外。

    丁小甜紧接着说：“忠灿，我真的跟妈想的一样，我认为你不应该随随便便答应替潘晋原找工作。”

    “啊？你说什么？”何忠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什么他也不会想到，自己老婆居然真的跟母亲的意见一致。

    不应该呀，为什么老婆会跟母亲想的一样？

    何忠灿随即把丁小甜拉到屋里，直接问她：“你为什么会和妈的一样？难道我帮你妹夫找工作你还不高兴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丁小甜叹一口气，望着他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好心办坏事啊？”

    何忠灿紧接着问：“我倒想知道这为什么会是坏事？如果说你三妹夫能够进城来工作，那他和你三妹就能够团聚，不会两地分居，这对他们夫妻感情有好处。难道非得要潘晋原在乡下呆着，非得要他们两人长期分居，那才是为他们好？”

    “潘晋原那个人是怎么和我妹妹在一起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而且他们两人刚刚结婚的时候，我也对你说过，潘晋原对我妹妹的态度是非常差劲的。直到我妹妹进城工作了，他才对我妹妹好起来。你应该明白，他是从上海来的知青，我妹妹只是一个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农村姑娘。潘晋原又长得仪表堂堂，他当初选择跟我妹妹在一起，还不是为了报复我哥和我。当初我们两个不同意小兰去找潘晋原，和潘晋原一起。他故意反着来，引诱我妹妹跟他做出丑事。然后我妈才会觉得生米煮成熟饭，只能同意我妹妹和潘晋原一起。我就想问你，如果说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他会这样对她吗？他会如此随便吗？他们的婚姻太草率了，所以我并不看好。潘晋原这个人的人品太差，我相信他要是进了城。很快就会翘尾巴，不再对我妹妹好。如果说他有更好的前途，我相信他一定会把我妹妹给甩了。我不愿意给潘晋原找工作，还不是想着让我妹妹，跟他的婚姻能够维持下去，谁叫他们已经结婚了呢？”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何忠灿听完丁小甜的话后说，“不过我觉得你是不是想多了？我认为不管潘晋原和你妹妹是怎么在一起的？总之他们两人结为了夫妻，成为夫妻之后，这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潘晋原是有些小毛病，但是我觉得总体来说，这个人还过得去。以前或者他做了一些错事，但是我们可以给他机会让他改呀。”

    “忠灿，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为什么我们潘晋原的看法就是不一样呢？我可不认为我们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品性。我话说在这里，你要是帮潘晋原找工作，让他进了城，我妹妹跟他的婚姻才会真正的出问题。我就想问你，要是出问题了，你怎么办？”

    “这……”

    说实话，丁小甜的这一番话，让何忠灿为难了。

    最终他说：“可我已经答应了潘晋原要帮他的忙找工作呀，要是不帮他，就是出尔反尔，以后他会怎么看我？我还从来没有说过骗人的话呢。”

    丁小甜说：“我宁愿他恨我，也不愿意，因为我们的好心，到时候让我妹妹难过。”

    丁小甜其实还有话没有说，那就是，再过一年多，就要恢复高考。她相信，潘晋原这个人到时候一定会返回上海的。与其这样，又何必费力不讨好去给他找个什么工作呢。将来潘晋原回上海会不会跟自己妹妹保持婚姻关系还两说呢。

    总之一句话，她不同意丈夫帮潘晋原的忙，让他进城工作。

    看到妻子如此强烈反对自己去找自己的几个战友帮忙，给潘晋原找工作，何忠灿也是犹豫了。

    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跟老婆吵架，影响夫妻关系。

    再怎么说，潘晋原也是外人，他也比不上自己老婆呀。而且他在部队上一年才回家一次，家里都是老婆在操持。他也常常觉得自己欠老婆很多，也没有在身边陪伴她，也没有帮忙带孩子做家务。更何况，经济上，现在也是他老婆挣钱更多。

    最后他对丁小甜说：“那我听你的，不帮潘晋原找工作就是。”

    丁小甜听完笑了：“我这还差不多。”

    与此同时，潘晋原和丁小兰，也在说请何忠灿帮忙找工作这件事情。

    只听潘晋原说：“假如说你二姐夫，帮我找到了工作，我就跟你好好过日子。如果他不帮忙，那么我认为，你也没必要再认你的那个姐姐和姐夫了。从此以后，你必须跟他们断绝关系不再来往，否则我就跟你离婚。”

    “她可是我二姐，而且她帮我找到了工作，进了城。你让我不跟她来往，岂不是显得我忘恩负义吗？”丁小兰着急地说。

    “我可不管这些！我就觉得你二姐对我有偏见，她给何良珍找工作，也没给我找。难道你不是他亲妹妹？我不是他亲妹夫？她一直都在骗我们，敷衍我们。何良珍下一年就会进红星饭店去工作了，那么好的一个单位，这件事你姐瞒着我们，太可恶了！”

    “我姐当时就说了呀，她只是试一试，并不能保证替你找到工作的。”

    “那她试了吗？我看她根本就没有试！要不是李志文来偷偷告诉了我，何良珍明年就要进红星饭店工作的事情，我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你说你这个二姐，她要是不愿意为我找工作就直说呀，为什么要骗你？她太看不起人了！话说回来，从我们两个一开始认识，你二姐就反对我们在一起。这种敌视的态度，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改变。既然她这么敌视我，那我也不可能要跟她套近乎，要跟你二姐来往。”

    丁小兰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看见丈夫愤怒的那张脸，她心绪复杂。

    一方面她认为自己二姐帮忙让自己进城工作，自己应该感激她。另一方面，二姐如此敌视自己的丈夫，这也让她难过。她很爱潘晋原，想要跟他白头到老。如果说自己的二姐和丈夫互相敌视，这让夹在中间的她很为难。现在丈夫甚至说出了要离婚的话，她又心慌又伤心。

    到底该怎么做呢？难道真的要听他的？如果姐夫不能帮丈夫进城工作。就跟二姐和二姐夫断绝来往？

    丁小兰此刻异常的希望，二姐夫最终能帮自己的丈夫进城工作，那样一来，他和潘晋原的婚姻就能继续维系了。

    何忠灿回家不多久就过年了，他带着老婆孩子跟着自己的父母一起回到何家，跟自己家里面的亲人们团聚，吃年饭。

    正月初三，他又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去了前进村的丁家，看望丈母娘，跟老婆娘家人一起喝酒吃饭。

    桌子上吃饭的时候，潘晋原低声何忠灿，有没有去见他的战友，打听一下哪家单位招工的事情。

    何忠灿是个不善于说谎的人，听到潘晋原这么问，他只能讪讪说到年底了，战友们都放假了，有些人回到老家不好找人，只有等到过完年上班再说了。

    这话一说出来，潘晋原的脸色就变了。原本他笑嘻嘻的，可现在他的笑容淡了，只管拿起酒杯喝酒。

    看得出来，他挺郁闷。

    因为他听出来了何忠灿推脱的话，过完年上班，何忠灿都该回部队了，又怎么找战友帮忙呢？

    在他旁边坐着的丁小兰，也听到了何忠灿的话，一颗心直直地落了下去，她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因为她想起了丈夫说的话，如果二姐夫不帮丈夫找到工作，那么他将会和自己离婚。

    饭后，潘晋原率先黑着脸离去，他一句话都没跟丁家人说。

    丁小兰见状赶紧尾随他离开。

    两人回到丁家提供给他们的那间当做婚房的旧屋子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潘晋原怒声说：“我敢打赌！这一次又是你二姐从中作梗，让你二姐夫不帮我！”

    丁小兰说：“这件事也不一定是我二姐干的，当初你向姐夫提出帮你找工作的事情，姐夫他妈不是率先跑出来说姐夫太随便了，找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吗？也许，我二姐夫只是听了他那个妈的话而已。”

    “你不用为你二姐说话！这件事一定是她从中捣鬼，她想让我永远的留在农村，想让你永远踩在我头上。如果是这样，我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丁小兰，我要跟你离婚！过几天等民政局的人一上班，咱们就去把婚离了。反正我们两人也没有什么财产，也没有孩子，离婚很容易。”

    “不！我不同意跟你离婚！”丁小兰大声喊。

    “你不同意就行啦？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你配得上我吗？你以为你进城当了一个服务员，就能一辈子骑在我头上？我受够你了，丁小兰！”潘晋原鄙夷地说。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欺负你，要骑在你头上，这都是你自己想的。”丁小兰带着哭声说。

    潘晋原迫近她，手指都差点儿戳到丁小兰脸上了，他五官都变形了，只听他大吼道：“你没有想过我才不相信呢！”

    说完他就去柜子里把自己的几件衣服都拿出来塞进包里，然后提着包就往门外走。

    丁小兰跑上去拉住他，问他这大过年的要去哪里？

    潘晋原寒声说：“我去知青点住，你们丁家我再也不回来了。丁小兰，从此之后，我们各走各的。过几天我就会去，起诉离婚。就算你不离，分居两年之后，也会自动达成离婚条件，我们这个婚肯定是离定了。”

    “晋原，你别走……我不想跟你离婚，你留下来好吗？我再去求一求我姐和我姐夫，让他们帮忙给你找工作，让你进城。你就给我一次机会行吗？”丁小兰哭着恳求道。

    潘晋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铁青着脸说：“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马上去求你姐和你姐夫。如果说他们答应了，在你姐夫返回西城之前替我找到工作，那么我就不跟你离婚。”

    “好好，我这就去，你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丁小兰抹着眼泪，忙不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