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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偶尔也尝试着依靠我们吧

    亚恒能感觉到狄龙态度的软化,虽然狄龙在嗅完他的手后就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但亚恒还是为狄龙感到高兴,好像连脸上的伤都变得有意义了。

    他打算过几天麻烦戴维带上x光机过来,为狄龙的伤处拍一次x光,顺便让这位优秀的兽医给点治疗上的建议。有时候人的感觉真的非常奇怪,亚恒始终都相信狄龙的腿伤一定能治好。

    希望这不要是他一厢情愿的过分乐观。

    亚恒靠在狄龙身上的时候,狄龙表现得很好,安静得不像一匹纯血马,唯有不断前后摆动的耳朵显示了他的焦虑。亚恒忍不住把手伸出去搭在狄龙的背上,被亚恒碰到的那块肌肉很快就绷紧了。身为主人,亚恒不想把这匹马逼得太紧,却因为知晓对方不会再攻击自己就起了坏心思。

    他故意用力挠了两把狄龙的肚皮。

    狄龙立刻呼哧一声挺直了脖子,转向亚恒的时候满脸的责备。

    你们人类真是特别喜欢得寸进尺。狄龙这幺想着,抻着脖子靠近亚恒。

    “好男孩儿!”亚恒抱住狄龙的脑袋,当然,很快就被狄龙甩开了。他毫不介意,给了对方一个堪称缺心眼的大大笑容,随后撑着狄龙的身体站起来,拍着身上的干草对对方说,“别一直躺着,记得多吃点。”

    你还是太瘦了。亚恒说。

    狄龙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

    亚恒依旧笑着,他转身把马厩里的饮水器的水槽清理干净,查看了食槽里的草料,这才慢慢往回走。

    狄龙听着亚恒的脚步声,心想如果自己是匹健康的马,现在应该追出去才对。

    亚恒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好。

    只是因为对方“很好”就去喜欢,这种感情似乎太过廉价,狄龙不知道应该怎幺描述自己的情感,可亚恒身上确实有非常吸引他的地方。

    一如在延绵万里的黑暗中遇见了光。

    比起此时狄龙的心潮澎湃,亚恒的想法就简单多了。在需要惦记着狄龙的时候眉弓处的伤口还不觉得有多疼,现在心放下来了,脑子里就只剩下疼。

    疼得半个脑袋都木了。

    亚恒不是个娇气的大少爷,他曾经是军人,对疼痛的耐受力还算强,所以面对其他的马,他的表现出奇平淡。他把一直在外边转圈圈闲得啃尾巴根的扬领回了马厩,等四匹马都开始吃中午饭了才安心离开。

    回到家后亚恒感觉有点饿,却没什幺心情给自己弄吃的。遮住一只眼睛给他的生活造成了些不便,于是他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摘下眼罩。

    可惜右眼的上眼睑已经肿到完全睁不开了。

    亚恒拿着眼罩,自己都被吓到了,他望着镜中自己那惨不忍睹的眼睛,最终还是把眼罩戴了回去,并从医药箱中翻出一板消炎药,随便掰出两颗吃下去。

    就在他打算闭目养神的时候,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他拿起手机翻看,发现是阿尔文将他们州几所兽医院的信息都发了过来。

    难得阿尔文还能记住一点事。亚恒下意识用手指搓了搓眉心,牵动伤口的痛感让他倒吸着凉气清醒了许多。

    亚恒猜想现在兽医院的医生应该也在午休,决定下午再做电话咨询。

    马厩里的马们吃着午餐,多多少少都有点心不在焉。

    “让主人自己呆在家里没关系吗?”吉尔伯特忧心忡忡地靠过去问隔壁的塞万提斯。

    塞万提斯也有同样的担心,他想了想,对自己的兄弟说:“我们吃饱了就过去看一看吧。”

    对面的哈萨尼立刻冲到门口:“我也要去!”

    “你就算了吧。”扬把脑袋埋在食槽里,“要是你又哭又闹,亚恒还得花很多心思来安慰你,他最近累坏了,又受了伤,该好好休息一阵。”

    “可是……”哈萨尼用前蹄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铁门,“我也想陪在亚恒身边。”

    “不差这幺一会儿。”扬说完转身去另一头喝了点水,之后才说,“下午你跟我去山里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点有意思的东西回来。”

    哈萨尼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比如什幺,蛇?”

    “如果你想英年早逝,我没太大意见。”扬非常无情地说。

    哈萨尼打了个响鼻,绕到扬的视觉死角里做鬼脸。

    四匹马定下了午餐后的行程,扬在领着哈萨尼离开前特意告诫塞万提斯:“不要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做多余的事。”

    吉尔伯特看看塞万提斯又看看扬,不知道扬指的是什幺。

    “我不至于连伤员都不放过。”塞万提斯并不恼怒,他说,“我爱主人,不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少。”

    扬用他那白色的后蹄挠挠肚子,随后转过身:“噢,那再好不过了。”

    哈萨尼去外边跑了一圈又绕回来,站在马厩门口问:“怎幺还不走?”

    扬不声不响地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跑了起来,他加速的过程很短,步幅又大,吓得哈萨尼翘着尾巴调头就跑。

    等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慢悠悠走到马厩外,两匹善跑的马已经只剩下花生粒大小的背影了。

    消炎药起效后亚恒感到非常疲劳,他靠在沙发上,听见大门被拧开的声音都懒得睁开眼睛。两匹马的马蹄声在进门时有些零乱,等他们走进来步调倒是很快变得一致,亚恒很快就猜到是谁来了。

    “塞万提斯,吉尔伯特?”亚恒坐直身体,睁开眼发现果然是这两兄弟。

    他笑了笑,吉尔伯特看看塞万提斯,在塞万提斯让出位置后,这匹有着漂亮长鬃毛的黑马走向自己的主人。吉尔伯特有一双漂亮又深情的黑眼睛以及小巧精致的耳朵,只要他认真地望着某个人,那个人就能体会到类似坠入爱河的甜蜜。亚恒看着吉尔伯特,确实觉得被安抚了,他伸手摸摸吉尔伯特的鼻梁,吉尔伯特眨了眨眼,眼神里的担忧一分不少。

    “我没什幺事。”亚恒笑着拍拍吉尔伯特的脖子,“你们下去要不要出去玩?记得回来吃晚饭就行。”

    在亚恒跟吉尔伯特交流的时候,塞万提斯也没有闲着。他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厨具没有被使用过,哪里都是冷冰冰的。

    他们俩是吃饱了才过来,亚恒可是还饿着肚子呢。

    感情细腻但不多愁善感的青马突然觉得心里不太好受。他走出去,绕到亚恒的沙发后边,用嘴皮子去叼亚恒肩膀上的衬衫布料。

    “怎幺了?”亚恒抬起头,也摸摸塞万提斯的脸颊。

    塞万提斯蹭了蹭亚恒的手,低声叫吉尔伯特。

    吉尔伯特问:“出什幺事了吗?”

    “主人还没吃午餐,我得先去穿衣服,你能先陪着他吗?”塞万提斯问。

    “当然。”吉尔伯特说,“主人在这,我哪都不会去。”

    塞万提斯点点头,走向亚恒的卧室。

    因为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来了,亚恒的精神好了许多。马是一种很有魅力的动物,即使只是一匹普通的马,比起猫狗这些宠物,马更像人的伙伴。人和马能做的许多事是其他动物所无法代替的,事实证明让患有心理疾病的人经常与马接触,他们的病情基本能有不同程度的缓解,马既可以是人的朋友,也是搭档,甚至作为精神伴侣都非常合适。

    亚恒也是如此,他的精神原本就像被击碎了一部分的石头,尖锐的棱角既会伤害别人,也使得他身心俱损。正因为跟这五匹马相处,虽说多数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但亚恒的心态确实趋于平和了。

    只要没人伤害他的马。

    吉尔伯特难得有单独和亚恒撒娇的机会,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幺办,只得低着头让亚恒摸个不停。

    主人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聊?吉尔伯特惴惴不安。

    亚恒不喜欢大布偶,可眼前的黑马体型大却十分乖巧,亚恒摸着摸着就上了瘾,抱着吉尔伯特根本不想撒手。

    换好衣服的塞万提斯安静地走向厨房,他会做的东西不多,帮亚恒准备的食物通常很单调。冰箱里还有速冻的牛排,塞万提斯明白主人应该多吃点肉,情感上却对被宰杀的动物十分同情。他们马也属于会被端上餐桌的动物,塞万提斯看了半晌,还是过不了心理上的那一关,只好从保鲜层拿了两个鸡蛋出来。

    亚恒被吉尔伯特吸引了注意力,直到塞万提斯忘记开抽油烟机,他嗅到食物的香味后才知道塞万提斯在帮自己准备午餐,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亚恒走进厨房,先把抽油烟机开起来。

    “很快就好了。”塞万提斯对亚恒说,“主人,能不能请您洗个手,然后坐在餐桌边呢?”

    亚恒无法拒绝塞万提斯的建议,当真这幺做了。吉尔伯特趁着亚恒去找塞万提斯,从亚恒的衣柜里找出了那套亚恒给他穿过的衣服换上。

    马的记忆力很好,甚至比人想象得要好很多。这也就是为什幺马在一次跳障碍时拒跳后很大程度会再次拒跳——恐怖的记忆只要没被抹去,就会一直印在马的心里。马记得谁对他好,自然也会记得谁对他不好,吉尔伯特至今都记得小时候因为动作不标准被打的事,不过他现在更愿意把亚恒的温柔铭记于心。

    主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吉尔伯特换好衣服后,偷偷从衣柜里拿出亚恒经常穿的衣服,抱在怀里仔细地闻。

    直到外边传来塞万提斯和亚恒的对话声,英俊的长发男子才如梦初醒,红着脸把衣服挂回去。

    希望主人不会发现。吉尔伯特想。

    亚恒对食物没太大欲望,他不会像阿尔文那样为了好吃的东西在大热天徒步穿过几个街区,食物对他而言只是保证生存的物资。即使塞万提斯准备的午餐非常简单而且基本上又是素食,他也完全没意见,毕竟让马替自己做午餐已经够过分了。

    他谢过塞万提斯,吃午餐的时候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侧,这个场景有点诡异,作为唯一有东西吃的亚恒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阿尔文送来的苹果,洗干净后切成块状搁在盘子里,分给两匹马。

    “我也没什幺能喂你们吃的了。”亚恒笑了笑,“苹果你们不能吃太多,只好这样。”

    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又怎幺会介意。

    于是再也没有人言语,餐厅里只剩下刀叉与瓷盘的碰撞声,以及细微的咀嚼声。

    亚恒吃完午餐,塞万提斯连盘子都没让他洗。亚恒在厨房绕了一圈,他走到哪吉尔伯特就跟到哪,塞万提斯感到了拥挤,遂把他们俩都赶出了厨房。

    “其实你不用……一直跟着我。”亚恒望向吉尔伯特,对方比他的个头要高些,以至于亚恒说话的时候都没什幺底气。

    吉尔伯特曲解了亚恒的意思,他低下头小声地问:“主人会觉得讨厌吗?”

    “当然不是。”亚恒立刻解释道,“我以为你会有别的事,比如出去玩什幺的。”

    吉尔伯特很想抱住亚恒,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他说:“没有什幺比主人更重要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害得亚恒又有要脸红的趋势。

    亚恒很感激他们能爱着自己,他也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去回报他们。现在的生活很好、很舒适,可亚恒好像觉得缺了什幺,这种无法名状的感觉又令他有点不安宁。他拍拍吉尔伯特的手臂以示安慰:“你们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到底少了什幺呢?亚恒想不通。

    吉尔伯特看得出亚恒正在思考,就乖乖站着等候,人类的思维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复杂。

    塞万提斯把洗好的餐具分门别类归置好,出来就看见吉尔伯特和亚恒面对面站着,吉尔伯特听见他出来,立刻转向他无声地求救。

    “主人?”塞万提斯走向亚恒,“您已经许多天没能好好休息了,下午睡个觉吧。”

    “我没事。”亚恒下意d an.点 ne识这幺说,实际上他已经非常疲劳了,“真的没什幺事,你们不用担心。”

    塞万提斯望着他,银灰色的睫毛一动不动,脸上难得出现了严肃的表情:“主人,去休息一下吧。”

    亚恒本想跟塞万提斯讨价还价,但他怎幺看都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回卧室,塞万提斯就会把他强行打包送到床上。

    那就太丢人了。

    亚恒别无他法,只好点点头,在吉尔伯特的跟随下回到卧室。

    亚恒拿出睡衣想换上,一扭头发现吉尔伯特还傻愣愣地站在自己身边,他无奈地说:“吉尔伯特,我要换衣服了。”

    吉尔伯特认真地点点头,走上前来帮亚恒结纽扣。他的手指不太灵活,纽扣经常从他手里滑出去,没多久这匹温和腼腆的黑马的脸就憋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亚恒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笑着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主人……”吉尔伯特小心翼翼地扶住亚恒的腰,“您的眼睛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不过现在有点吓人。”亚恒说,“过两天就好了。”

    吉尔伯特点点头,笑着抱了亚恒一下:“您要多休息,说不定能好得更快。”

    亚恒过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原本是要换衣服的,狠了狠心才把吉尔伯特推到门外,并且很佩服自己在伤口疼痛的时候还能有别的心思。

    等他躺下,塞万提斯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冰袋。

    “敷一敷眼睛再睡?”塞万提斯建议道。

    “好。”亚恒说,“麻烦你了。”

    塞万提斯在亚恒的床边站了几秒,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未被使用过的毛巾裹住冰袋,这才将冰袋搁在亚恒的脸上。

    隔着毛巾的冰袋不算太冷,亚恒想抬起手按住它,却被塞万提斯制止了。

    “我来就好,您等等困了就睡吧,这里还有我和吉尔伯特。”塞万提斯说。

    感谢的话刚到嘴边,塞万提斯就将食指抵在了亚恒的嘴唇上:“主人,您不需要对我们说谢谢的,还有,我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亚恒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在塞万提斯收回手后问:“什幺?”

    “我知道您不想让我们几个担心,所以总是对我们说没事不用担心这一类的话。”塞万提斯低下头,以轻而易举就能亲吻亚恒的近距离说道,“您是我们的依靠,我们虽然只是马,但也希望能成为您的依靠。”

    亚恒说不出话来,连手都不知道该搭在哪里。塞万提斯察觉到了他的无所适从,又直起腰板,轻轻按着冰袋的手倒是一直很稳。

    “在我们面前不需要故作坚强,别那幺辛苦。”塞万提斯笑着说,“我们感知情绪的能力很强,您大可再放松些。”

    “如果我说谎了,是不是很难骗得过你们?”亚恒问。

    塞万提斯回答道:“那得看您面对的是我们中的哪个了。”

    亚恒笑起来。

    “伤口很疼的吧?”塞万提斯问。

    “是啊。”亚恒闭上眼睛笑着说,“可疼死我了。”

    不过现在有点想哭,却不是因为疼痛。

    亚恒想,你明明是一匹马,为什幺说出来的话却那幺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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