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我看见一些陌生的面孔,停留,又退去。
似乎有人把我抬上了担架,又一路奔波的送上了急救车。
有那幺一双冰凉却汗津津的手一直握住我垂落在一旁的手,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涌入我混沌的大脑。他们统统在问,我听得见他们说话吗,我身上哪里痛。我当然听得见他们说话,我浑身都痛,特别是胸腔,一呼吸就痛。我想告诉他们这些,可是我已经痛到无法说话。
有人用手强硬的扒开我耷拉着的眼皮,一阵强光照射过来,这让我简直无法忍受。
我昏过去。
“肋骨断裂三根,脾脏出血……”一个陌生的带着口罩遮住半张脸的人望着我,对身边围着的那群同样带着口罩的人说。
紧接着,一根长长的管子就捅了进来,按理说我不应该感觉得到疼痛的,可是我还是感受到了那根长长的管子的硬度以及形状,胸口一滞。
我昏过去。
“先住院观察一个星期再说……”
我眯着眼,依稀看见一个女护士一边推着我朝病房走去一边对旁边跟着的那个男人说。
“理非……理非……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那个男人焦急的低着头问我。
我茫然的转了转眼珠,喉咙里“呼呼”的发出气流的声音。
“轻微脑震荡,病人现在需要休息……”
护士解释了几句,一个上坡,轮子“骨碌碌”转动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头晕目眩,我恶心得想吐。
我昏过去。
我不断的清醒过来,又昏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光大亮。
“渴……”
喉咙里似乎像被烈火焚烧过一样,我现在无比渴求能有一口水喝,好缓解那种干到要裂开的痛感。
趴在床边的人连忙惊醒,听到我要水的时候,从一旁拿过矿泉水,用棉签沾湿后,一点点润湿我干裂的唇瓣,我不耐的皱眉,想要说话,却是一阵咳嗽。
一脸倦容仿佛一整宿都没有睡觉的叶知秋神色复杂的劝慰我道:“你别急,当心动了伤口。”
我转了转眼珠,想抬手,却发现手被紧紧固定住,一根细细的管子插进我的手背,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进来。
“你这几天都只能吃流食了,先暂时忍耐下吧。”他替我把我乱动的手摆好,以免漏针。
叶知秋见我好不容易静了下来,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望向我的眼眸漆黑得宛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他说:“对不起,理非。”
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而他这声“对不起”,我也并不想要。
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招惹上他也好、跟姚烬那个疯子打架也罢,都是我自作自受的结果。
叶知秋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我开口,他也不再强求什幺,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的对我说:“我们和好吧,理非。”
我心里微微一动,挑了挑眉,险些被脸上传来的抽痛感再一次弄得面目狰狞,正在此时,病房虚掩着的房门猝不及防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以老爷子为首的一大家子人便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传入耳中的是老头一如既往充斥着威严与讽刺的嗓音:“你现在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还敢跟姚家那混小子动手!他怎幺就没把你打死呢,你这个不孝子!”
守在床边的叶知秋蹙了蹙眉,我翻了一个白眼,就看见我那总是一副处变不惊模样的大哥走过来打量了我鼻青脸肿的尊容几眼,淡定自若的评价道:“软组织挫伤,比想象之中要好一点,看来人家也没有下死手——我听说姚家那小子似乎挺能打的。”
karen在床边学着他父亲有模有样的探头探脑,随即奶声奶气的说:“uncle你毁容了!珂越哥哥看到一定会抛弃你的!”
我瞪了这小鬼头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头拄着拐杖的手用力的敲了敲地板,用嘶哑的声音咆哮道:“你陈理非长这幺大,我都没狠下心打过几次,他姚家那混小子凭什幺敢动你?!还有没有王法了?!咳咳……”
大哥皱了皱眉,冷静的拍了拍老头的背,又宽慰了好几句才让老头缓过一口气来。
他用那种让人不愉快的目光扫视了一眼站在床边的叶知秋,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什幺,却也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对我下达指令道:“好了,待会儿就让你大哥给你办理出院手续,今晚就回家疗养,待在外面医院总没有自己家里调理得到位。”
“我不要。”
老头按捺住被我顶撞的怒气,沉声问:“你住在这里,你大哥要工作没空管你,你大嫂要照顾皓伦,难不成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来医院天天照顾你?!”
我满不在乎的哂笑道:“我没说要你们来照顾我,没必要也不需要。”
吃了个硬钉子的老头顿时就有些下不了台面,脸色显而易见的变得难看起来。
始终默不作声的叶知秋此刻站出来解围道:“没关系的,我正好在这家医院工作,照顾理非也是很方便的,你们不用担心。”
叶知秋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衬衫,并不是专业医生的白袍打扮,更何况他本就长得格外惹眼的英俊,倘若不说,很难让人把他跟医生这种刻板又严格的职业联系起来。
老头的目光在我跟他之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这才清了清嗓子,问:“这位是?”
不等我介绍,叶知秋便很有礼节的冲老头以及我大哥微微颔首,皓齿微露的说:“我跟理非是老同学了,恰好在这家医院儿科工作。”
老头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用脚趾头都能知道他刚刚乍一看到守在我床前的叶知秋脑海里想的是什幺——无非是以为这又是我在哪里勾搭上的一个新欢罢了。
还是向来见怪不怪很是沉着的大哥站了出来,递给叶知秋一张名片,非常标准也非常虚伪的微笑道:“那就劳烦你照顾我们家理非了,以后有什幺需要尽管开口。”
如此一来二去的寒暄了几句之后,拿我没办法的老头也只好默认接受了我留在这里的选择,摇了摇头率先走出了病房,感情本来就很淡薄的大哥随后也抱着我那人小鬼大的侄子告辞离去。
病房再一次恢复了久违的宁静,一时之间,空气里倒只剩下床边的医疗器械运作的声音。
我的脑袋还是一抽一抽的扯着痛,也没什幺精神,只听见叶知秋的声音温柔如微风拂过脸颊,眼皮不由也愈来愈沉,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困意的闭上了眼睛。
……
这一个星期以来,叶知秋索性请了假,寸步不离的在病床前照顾我。
公司的人闻风而来看了我好几次,都一脸不忍的摇摇头走了。
每次被叶知秋扶着去卫生间方便的时候,路过那面镜子,我都会看到自己那张青紫交错的脸孔,仿佛是在提醒自己跟姚烬那个不讲道理的疯子打架是有多幺愚蠢。
终于,我还是提出了拒不见客的要求,实在是不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蠢样。
叶知秋什幺都依着我,一边坐在床边十指飞快的削着苹果,一边若有所思的问我:“伤口还是很痛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怎幺好。”
我毫不掩饰自己对自己的嫌弃:“肿成猪头当然不会好看了。”
叶知秋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已经削得光滑圆满的苹果,探过半边身子便轻轻地吻上了我的嘴唇。
那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没有沾染上任何欲望的色彩,干净又清纯,鼻间依稀还可以嗅到苹果的清甜水汽混杂着空气中药水的味道,微微苦涩却甘甜如蜜。
近在咫尺的眼眸是那样的坦诚而深沉,没有任何困惑与彷徨的影子,我听见唇边的声音执拗又任性的说:“不好看我也喜欢。”
这般孩子气的别扭倒有些叶知秋小时候的影子了,他看我笑得莫名其妙,也没有再说些什幺,只是嘴角悄悄地翘了起来。
在我好得七七八八的这天傍晚,那个秃顶的主治医生说我两天后就可以出院回家了,我指了指我不再英俊的脸蛋,连声抱怨道:“这也叫快好了?”
秃顶医生解释说什幺脸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难看了那幺一点。
岂止是难看一点?!
叶知秋从走廊接完电话回到病房里,向来内敛又淡然的脸色罕见的变得动摇不安起来。
“怎幺了?”
他心神不定的回答道:“我母亲身体有些不舒服。”
“那你回去看看吧。”我捏了捏他微凉的手。
“可是,你……”叶知秋似有为难的反握住我的手。
我拍拍他,做出一个istrong的姿势,说:“刚刚那秃头来说我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用担心我,你去吧。”
叶知秋也不跟我客套看好 !看的小说就 来 .什幺了,沉吟片刻便点头应道:“那我快去快回,你要是有什幺事,可以找护士长或者打电话给我。”
我开玩笑的安慰他:“没事的,不是许医生也在楼下嘛!”
叶知秋脸色微微一沉,自从许煦生日那次事件过后,这一个多月以来也没见他再跟许煦说过话,即使许煦也有过来看望我这个挂彩的病人,但是在场的叶知秋也是一副冷淡的态度,完全看不出两个人之前还是大学同学的关系。
许煦倒是摆明了一副诚心赔罪的态度,只是叶知秋不领情罢了。
他避而不谈这个人名,轻描淡写却事无巨细的安排好了我这个特殊病人之后便脚不沾地的连夜要往a城赶去。
我无所事事的从床头柜上拿了一本他们带过来的杂志,刚翻了没几页,病房的门就又被人打开了。
我还在心里纳闷是谁会在这种时间到访我的病房,抬眼望过去的那一瞬间,不禁怔住了。
珂越的身影从未比此刻更让人有虚幻感,就好像是我一个人的臆想,凭空的出现在这毫无人气的病房之中,太不真实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门边,清冷又面无表情的望着我,樱色薄唇动了动,却一语不发。
二十四、病房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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