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味。
天高云淡,几只候鸟从天边飞过,明明城中有了入春的迹象,可登山远望才发现原来苍茫的大地仍旧银装素裹,人迹罕至的地方积雪还没化完,前几日阴雨绵绵又结了层薄冰,被太阳一照,亮得刺眼。
远方指着树下的圆石叹息:“行长,什么时候动手?”
“尸体呢?”林海轻声问,被风吹得咳嗽几声,“衣服换过了吧?”
远方点头称是,他今日的衣服是有意换成这样的,为的是和下人连夜给尸体换的衣服一模一样。
“到时候三少爷问我为何会下车,你怎么回答?”
“我就说您瞧见路中央有包裹非要亲自下车去看。”远方把借口都想好了,“结果石料滑落,瞬间就将您淹没了。”
林海揣着手听,只觉山间的风太冷,头疼万分,总是让他想到陈轩软绵绵的嗓音,那一声声“相公”实在是摧人心智,使得他放在落石边的手迟迟无法用力。
他不用力,远方也不催促,垂手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林海明白,这一使劲,他和三少爷就彻底“阴阳相隔”了,他虽知道计划的步骤,却不敢断言陈三少得知自己死讯以后究竟会如何。
是吓傻了还是歇斯底里地哭嚎?
无论哪样都是林海不忍心看见的,但他的手狠狠向前一推,只听闷雷般的巨响,先是一块圆石,紧接着是第二块,大大小小无数石头顺着山崖飞奔而下,卷起漫天尘埃。
“你下去。”林海的语气冷漠万分,连眼神里也没有热度,“开车回去传讯,把休书也拿好,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远方少见地迟疑,站在原地踌躇片刻,见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山下,终是咬牙往下跑。
谁料空旷的山谷里忽然传来一声恸哭:“相公!”
林海与远方皆是一愣,好在下人回神快,连滚带爬跑下山,刚巧赶在三少爷之前扑到石堆前。
陈轩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边跑边跌跟头,远方的车卡在山腰上没进来,他就硬生生一瘸一拐地挪到山崖下,倒没怎么掉眼泪,就呆愣愣地站在石堆旁看远方。
“我相公呢?”陈三少抱着猫困惑地看着下人。
远方抹了把脸上的泥,痛心疾首:“行长……行长刚刚看见路中间有东西,以为是咱家商队落下的货物,所以……所以下车……”
所以下车去捡,结果被石头埋住了。剩下的话远方不说,是个人也能明白,云四此刻才赶到,瞧见石堆猛地一个踉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涨红了脸和远方一起搬石头,挨枪子儿都没喊疼的汉子硬是憋出满眼的泪。可三少爷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抱着猫仔发呆,风卷起他衣领上的绒毛,只有山崖上的林海能感受到陈轩有多绝望。
山石不算多,只是又重又沉,云四和远方搬了没多久,终是瞧见一滩黏稠的血迹,紧接着是半截血肉模糊的手臂,手臂边散落着沾满灰尘的纸包。
直至此刻三少爷才有反应,他捂着头撕心裂肺地尖叫,丢了猫直挺挺地跪在纸包前哭嚎。
那是林海上山前留下的松子糖。
陈轩颤颤巍巍地伸手,拾起一颗沾满灰尘的糖塞进嘴里,只舔一下便浑身痉挛,蜷缩着倒在地上,苍白的指尖试探地捧那只被砸烂的手,刚触碰到就哆嗦起来。
“冰的……”三少爷疯了,“远方,云四,我相公的手冰了……”
第八十九章 燕窝
“怎么办啊……”陈轩疯疯癫癫地搬起石头,拽着血肉模糊的手臂,惊慌失措,“林海……林海你的手冰了!”
远方和云四面面相觑,倒是想起来拉住陈轩,可他们哪里拉得住,最后三人一起把石块推开,露出残缺的尸体,远方都不忍看。三少爷却看得认真,看得仔细,每一寸被砸烂的血肉都看进心里。
“他不是我相公。”陈轩后退一步,边说边摇头,“我相公说去给我买松子糖,说晚上回家陪我,还说要再娶我一次……这怎么可能是我相公呢?”三少爷说着就往前走,走过尸体,忽而猛地冲向搬开的石块。
林海站在山头心一下子空了,万箭穿心般的痛处瞬间爆发。
陈轩要陪他一起死,根本没犹豫。
远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陈轩的衣摆,奈何三少爷求死的心太强,虽有阻拦,额角依旧撞得鲜血如注,倒在地上望着尸体无声流泪。
山间的风在哭嚎,林海躲在山崖上的树后捂着心口喘息,他不敢再看陈三少,不敢想陈轩到底有多绝望,更不敢猜测看见休书以后的阔少爷会如何。林海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决绝,第一次怀疑计划是否太过偏激。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远方和云四把陈轩扶起来,这人痴痴地望着地上的尸体不肯走,最后硬是叫下人把“林海”裹起来给自己抱着,才一步一踉跄地上车。
“我带你回家。”三少爷的泪啪嗒啪嗒掉在衣服上,“枇杷膏还没喝呢。”
猫仔忽然咬住阔少爷的裤管,喵喵地哀嚎。
“你做什么?”陈轩低下头,“我要带相公回家。”
猫仔不肯走,急得拿爪子刨地。
“你想走了?”三少爷会错了意,轻声感慨,“你们都不要我了。”说完枯站片刻,泪如雨下。
“你们都不要我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远方生怕陈轩哭晕在荒郊野岭,拉着抹眼泪的云四咬牙商量着把三少爷送回家,再者行长的死讯也要传达回去,毕竟分会在南京城的生意不能丢。
“都是行长的心血。”远方哑着嗓子道,“如今只剩三少爷一人撑着,咱们得帮忙!”
“如何帮!”云四哭着问,“行长没了,那三少爷定是要回陈记去,他一回去谁还会帮我们?”
远方急红了眼,扯着云四逼问:“你看不出来三少爷对行长用心?如今行长没了,那分会就由三少爷打理。”下人喘了口气,又道,“行长生前曾经想到过若是自己出事,三少爷被陈记接回去的情况,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什么?”云四已经糊涂了。
“他写了休书。”远方也懒得解释,直截了当,“这样一来三少爷不是男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陈振兴的家产,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分会的生意。”
“那现在……”云四似懂非懂,“我们怎么办?”
“自然是带三少爷回去!”远方恨铁不成钢地冲上车,递帕子给陈轩擦额头上的血,可陈三少不理不睬,只低头瞧着那张被砸得看不出人形的脸默默流泪。
远方只得转身开车,却听见后座陈轩哭哭啼啼的呢喃。
“相公我受伤了。”
“头好痛。”
“你帮我擦擦好不好?”
……
林海葬身石堆的消息没过半天就传遍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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