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在神庙里守口如瓶地坐着,充当自己族人信仰具现化的象征,像她之前的所有女祭司一样。
岩石之神选中了她们,所以她们是“佩特拉”,这个名字象征荣耀,也象征着枷锁。
她自认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所以当德温多拉找上门来的时候,比起慌张和恐惧,她竟然更多地感到轻松和解脱。
这些事都被她告诉了德温多拉,后者听后没说什么,倒是她有些不忍心了,又重复问了一次:“你……确定要接受这个名字吗?”
虽然是她先提出要把“佩特拉”的名字和女祭司的身份让给德温多拉的,但仔细想过以后,她又觉得这不是件好事——德温多拉没有接替她的位置,代她继续承受那些秘密的义务。
但德温多拉只是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接受与否,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不是吗?”
她愣了愣,然后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德温多拉已经答应了维奥列特的要求,愿意让她放弃佩特拉这个名字,彻底离开桑丘族了。
“……谢谢。”她想了很久,最后只能这么说。
“我只是为桑丘着想,你没必要谢我。”德温多拉说。
“你还是这样,”她无奈地笑了笑,知道德温多拉只是脾气就这样,也不去揭穿对方,而是换了个话题,“以后……我们应该没有机会再见了吧,你照顾好自己。”
德温多拉没说话,或者说,她原本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转过身背对佩特拉。
“我可以给你写信吗?”佩特拉又问,“以我个人的名义,等我有了新的名字——”
“你可以继续用原来的名字。”德温多拉打断了她,“反正这里不是特里兰斯山,没有人信仰帕特罗斯,谁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不,它已经属于你了,我不会再用。”佩特拉注视着她的背影,嘴角有些笑意,“放心,维奥列特会帮我想的,他很擅长这个,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得到一个新名字,然后给你写信。”
德温多拉下意识地想拒绝,但她背对佩特拉站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那时她还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刚被召集起来学习武技,第一次见到从神庙里走出来的佩特拉时,她的母亲叮嘱她:“要以和对帕特罗斯大人同等崇高的敬意对待祭司大人,明白了吗?”
女祭司在桑丘族享受的就是这样的礼遇,她当然不敢反驳自己的母亲。但和佩特拉相处两天后,她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带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祭司大人跑到了山顶,带她去看自己的秘密基地。
佩特拉此前几乎从未走出神庙,自然也不知道特里兰斯山的山顶风光有多美——在德温多拉的形容里,那是在桑丘领地里难以看到的风景。她满怀憧憬地跟着德温多拉爬上山,到了山顶,却只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凉高原,偶尔有几棵枯树点缀,也只是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佝偻着身体呆坐在原地。
这让她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但仍然觉得很高兴,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桑丘族的领地,看到“外面”的世界。她感到高兴,带她出来的德温多拉也同样高兴,这份喜悦单纯而不加掩饰——即使她们回去以后,德温多拉足足被罚了一周的紧闭,她也感到高兴。
因为她和佩特拉说好了,每天会从禁闭室的窗户里递纸条,以此为途径进行交流。哪怕德温多拉那时还不认识太多文字,佩特拉也能用各种图案和描述让她看懂自己的“信”。
这像是两个女孩间的秘密交流,即使写的可能只是些毫无营养的内容,也让她们有种难以言明的默契和快乐。她们之间的通信活动一直持续到很久以后,到佩特拉十五岁那年重新回到神庙里后才终止。
德温多拉已经很久没想起那些现在看来非常无聊的“信”了,但佩特拉说起会给她写信时,语气竟然和许多年前从禁闭室的窗口递纸条时是一样的。
她惊讶于自己记得这么清楚,甚至感到不知所措,于是只好闭上了嘴,什么也不说。
德温多拉来得声势浩大,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临走前,她迟疑了很久,最后对佩特拉说:“你……小心点。”
“嗯?”
“当初散布你父亲是凯瑟琳信徒的消息的人……是神庙护卫罗莎。”
佩特拉睁大了眼。
“她拼死帮助你逃亡的时候我很惊讶,”德温多拉摇了摇头,看起来有些懊恼,“所以在打斗中错手杀了她,否则还能审讯一下……但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至少她已经不再忠于帕特罗斯了。”
“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意识到,赶走你,对帕特罗斯和凯瑟琳都没有好处——岩石之神不会愿意失去他选中的女祭司,你离开以后,神庙里残存的神力更加稀薄,连族里的普通人都开始觉得不对劲;而即使桑丘人赶走了他们的女祭司,对岩石之神的信仰也不会因此而减弱,凯瑟琳不可能因此而得到新的信徒。”德温多拉说,“罗莎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他们俩都吃亏,而且她一死我就什么证据也拿不到了,多好的主意,不是吗?”
佩特拉皱着眉没有说话,但显然想到了什么。德温多拉没有说太多,见她有所准备就径自结束这场对话,翻身上了马。
女战士们像来时一样沉默而训练有素地离开了,不同的是,这次佩特拉站在她们的身后,在夕阳的余晖下目送她们远去,像是与自己的家乡与过去告别。
“你真的会给德温多拉写信吗?”维奥列特在她身边低声问。
“谁知道呢?”佩特拉笑了笑,“她想看的话,也许我会写吧,毕竟很久以前我也给她写过许多信。”
那些被涂鸦和记号填满大半的“信”,是她在神庙里枯燥乏味的祈祷中为数不多的颜色之一,连她自己也很难解释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它们,但佩特拉确实记起来了,就在刚才。
信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但她还记得德温多拉因为她被关禁闭时的模样,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收到她的纸条时甚至笑得像荒原上的甘利尔花——
“我很喜欢你给我起的新名字。”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对诗人说,“但也许,偶尔你们也可以用原本的旧名字叫我。”
她不希望彻底忘记那些过去,无论是曾经沾上她母亲鲜血、现在挂在德温多拉胸前的狼牙项链,还是那个让她失去一切的雨夜……这是她的一部分,总还是要记住的。
第36章 黄昏里的断头台·一
那之后又过了不久,冬天逐渐来了。
因为北方只会越来越冷,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因为风雪和冰冻封路,所以他们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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