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尚眼神很清澈，就像两鸿清泉，丝毫没有淫邪，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楚楚，眼中全是欣赏，甚至还有一丝崇敬。

    西天佛国和大唐交恶，但大唐境内，仍有许多僧侣，大多数寺庙都香火鼎盛，逢年过节，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都喜欢去寺庙烧香拜佛。

    唐人仇恨如来，敌视西天佛国，但大唐海纳百川，唐人胸襟开阔，对大唐境内的僧侣很有礼貌。

    这年轻和尚身上袈裟破烂不堪，一双布鞋也被磨破，脚丫子从破口处钻出来，脏兮兮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汗馊味，整个人如同一个脏乞丐，唯独那双眼睛，出奇的干净明亮，和脏兮兮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

    辛哲说道，“长安有不少信佛之人，你随便去一处富贵人家，也能讨到几两银子，买一双新布鞋，置办一身新袈裟，不是难事，为何跑到我的铺子来？”

    “我只是饿了，闻到这里有香气，循香而来，”年轻和尚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楚，说道，“至于我这一身臭皮囊，无需劳神费力。”

    辛哲吸了吸鼻子，“的确够臭的。”

    楚楚做好了面，端过来，年轻和尚问道，“为何我的碗这么小？”

    楚楚没有理他。

    “面里没葱花，也没有煎鸡蛋，连一滴香油也没有。”年轻和尚抱怨着，吃一口面，喝一口汤，却露出极为满足的神情，很快就将一碗面吃光，放下筷子，赞叹道，“真是世间美味。”

    他看着楚楚，诚恳问道，“这位姑娘，我看你与佛有缘，不如随小僧去西天修佛如何？”

    辛哲双眼微眯，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年轻和尚，问道，“佛门清净地，居然也收女弟子？”

    年轻和尚也不看他，目光黏在楚楚身上，“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妖鬼精怪，花草鱼虫，皆可成佛，性别自然不是问题。”

    这年轻和尚清澈的眼睛中闪着光，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站起身来，拉着楚楚的手就往外走。

    “啪”的一声，年轻和尚脸上出现一个绯红掌印，楚楚挣脱他的手，退回店里，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之中，却隐隐有了杀意。

    辛哲已经把手伸进了乾坤袋，捏住剑丸，只要这和尚再有其余动作，他就会丢出剑丸，释放出所有飞剑，将和尚刺成筛子。

    豆腐店周围，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看到年轻和尚的孟浪之举，纷纷指责。

    年轻和尚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终于清醒过来，他双手合十，对楚楚做了一礼，说道，“适才是小僧孟浪了，还请姑娘谅解，不过姑娘和佛有缘，小僧恳请姑娘去一趟西天。”

    楚楚根本就不理他，而是将他用过的碗筷丢进装废物垃圾的桶里。

    辛哲把手从乾坤袋中取出，继续吃面，等他慢悠悠吃完了面，年轻和尚还在外面，一双清澈眸子直勾勾盯着楚楚。

    黄昏时分，幕鼓响起，这条坐落在永宁坊的偏僻小巷，渐渐安静下来，店铺关了门，路上行人渐少，年轻和尚还是守在豆腐店外面。

    斜对面的猪肉铺子里，屠夫探出脑袋，瞥一眼年轻和尚，嘀咕着真是个怪和尚，走上前去，递过去一块猪蹄膀，年轻和尚摇摇头。

    屠夫问道，“你吃素？”

    年轻和尚点头。

    “既然吃素，为何守着人家漂亮丫鬟不走？真要让别人跟着你去西天双休？”屠夫没好气问道。

    年轻和尚道，“小僧修佛，渡己渡人，没有淫邪之念，自然不会和那位姑娘双休。”

    屠夫离开，自言自语道，“怕不是个傻子。”

    隔壁的胭脂铺里，算命瞎子在喝茶，绣娘推开窗户，看一眼年轻和尚，又将窗户关上，道，“看到年轻漂亮的就想拐走，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豆腐店卧房里，辛哲抱着楚楚的双脚，使劲搓了搓，又捂了好一阵，依然觉得像捂着两块冰，皱眉道，“要不然喝口酒？”

    楚楚嗯了一声。

    辛哲起床，披了件外衫，从后院里搬来一坛女儿红，倒了一碗递过去，楚楚一口喝完，却脸不红心不跳，辛哲又倒了一碗，楚楚喝完，道，“还是冷。”

    辛哲倒了第三碗酒，楚楚喝完，打了个嗝，这才点点头，“暖和了。”

    辛哲钻进被子，捂着她的脚，果然不再如之前那么冰凉，沉默片刻，说道，“那和尚看上你了，若是明天还不离开，我就把他杀了。”

    楚楚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睡去。

    暮色渐深，城外渭河支流一处河滩上，穆萨抬头看去，老槐妖如同一只巨型水母漂浮在上空，一个汉子顺着绳子滑下来，对穆萨说道，“还没来。”

    穆萨眉头皱起，“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佛子去了哪里？”

    那汉子犹豫着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两个雷音寺和尚走了过来，一个和尚说道，“佛子代表佛国雷音寺而来，除非大唐要再次开启战事，否则绝不会对佛子出手。”

    另一个和尚道，“佛子修为高深，一身大乘佛法，即使大唐想要动手，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将佛子杀害。”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们说说，佛子为何还没来？”穆萨质问。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同时摇头，“不知道。”

    穆萨冷哼一声，“唐国皇帝寿辰将至，我没时间浪费！”拂袖而去。

    到了第二天，辛哲打开店门，年轻和尚还站在门口，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在门口站了一宿，连脚都没挪动。

    小巷子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见那个不要脸的和尚还在，都指指点点，污言秽语，年轻和尚却丝毫不为所动。

    楚楚看向辛哲，辛哲摇摇头，压低声音道，“白天不好动手。”

    辛哲请了个街坊，去不良人别院告了一天假，有这么个不知深浅的和尚打楚楚的主意，他可不放心让楚楚一个人在家。

    到了黄昏时分，算命瞎子给一个客人算了命，客人付了一个铜钱离开，算命瞎子捏着铜钱，微微皱眉，起身来到豆腐铺前，买了一块豆腐，将那枚铜钱交给辛哲。

    铜钱上刻着两个字：“佛子。”